意朦胧·捌

明明只想写一章……为什么这段现在居然要分写成三章啊QAQ!!


【捌】


有那么霎时的沉默。

但仅此一瞬。

指尖的相合下滑交错,亚瑟·柯克兰并未留心到自己下意识的防备:“土地对我而言不重要,我已经不打算再扩大殖民地。”

——所以哪怕俄国从你这里收割走成百上千的疆域,那也与我并无干系。

硬邦邦的声音继续说服着未明的目标:“我所需要的,不过是贸易。”

驻军的开支,以及教化蛮民所需要的费用,都极其惊人。

当年为了开拓贸易,为了不再重演麦拿之行的耻辱,他拼搏了几代人,才最终磨砺出一支强有力的海军。

一切,原本就是为了贸易!

然而女王绝对不是一个如她容貌般温和的和平主义者,为了让大英帝国永远统治世界霸权,他必须随时准备征战。

这些年他几乎未曾止于奔波,他的足迹随着战舰乘风破浪遍布全球。

旧地的叛乱被扫荡,新的殖民地一一升起他的旗帜。

亚瑟并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疲惫。

尤其是当财相捧着厚厚卷宗步入上议院时。

陆军与海军的军费就如流水,他与女王所统辖的疆土愈广,先前耗费许久所积累搜刮的财富便消逝得愈快,即使有着殖民地予取予求的资源,也经不起这样长久的消耗。

“呵。”

袅如轻烟的冷哼,就仿佛从鼻端自然溜出的一丝吐息。

可是却充满了洞悉所有的轻蔑。

锐利视线不悦轻抬,警告对象早已满不在乎地执起外袍,擦拭起一身污秽。

即便清国皇帝再如何刻意忽视王耀,在吃穿用度上,却是从未敢怠慢过这位被幽囚于深宫中的特殊存在。

被北方不速之客撕裂的霞红织锦,被东方故主随意沾污血迹的纯白绸缎,纵然今日,在亚瑟眼中仍是价值连城之物。

好似往昔他求之不得的茶叶,或许在那人心里,也像这些被抛掷在地的珍品,仅是极为普通的日常物什吧。

不过时过境迁,残酷的现实终究还是让王耀家的人,有了一个向他低头的理由。

半眯的墨绿眼眸闪现冷意,紧紧盯着那人在他面前坦然赤裸的背影:“听人回报,你家有些人,在不自量力地尝试接触我的军火商?”

亚瑟口吻犀利,近似苛责。

阿姆斯特朗是他非常重要的武器设计新秀,清国人自万博会以来,便开始不断钻空子和寻找缝隙意图牵线搭桥,尽管亚瑟并不认为王耀会有这个机会,然而那些渺小的人类哪怕只是起了这个念头,都让他在嗤笑中不由少了一些底气。

王耀家的人……这些在西方世界毫无地位的蝼蚁,胆子倒是比谁都肥。

无孔不入,无所不用,简直……糟心!

“嗯~”缄默半晌,如同逗弄般的调子,随着那人舒缓开的紧绷肩头一同,撩拨着亚瑟讶然的心弦。

纤弱得削瘦的背脊吃力覆盖上素色罗绢,当王耀以颤抖的手腕艰难拂开颈间长发,缕缕桃红已然沁上,犹如邱园中四季遍开的粉月季。

亚瑟无法得知那人此时的神情,却知晓王耀的声音轻快非常:“是么?人类的决定,我不怎么清楚呢~毕竟这百年,我能活动的范围,是越来越小了。”

亚瑟差点没把眉毛挑出火来。

“你不清楚?”

果然还是无法容忍。

绅士相当粗暴地跃步上前,拧着伤患的肩膀逼迫他看向自己,全然未愈的背部狠狠撞上樟木衣橱,嵌着螺甸玛瑙的松云纹毫不客气地为创口雪上添霜。

一如所料的没有令人愉悦的痛呼,王耀平静的面容上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你不清楚?”

亚瑟一手击在门上,近乎狰狞地攫着那双倒映自己的眼睛,手下被那些纹路磕得生疼,掌心攥着的布料迅速渗出粘稠。

彼此间静寂良久,王耀倾身,薄情的唇间陡然溢出嘲讽。

“我要怎么清楚?大部分消息,鸦片,还是你发泄完后死赖着不走、喋喋不休倾倒给我的。所以高兴些,你于我而言,还是很‘重要’的,嗯?”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之床帏间的缺了些许“亲密”,却比惯常的冷淡要添上成倍的暧昧。

一字一词,宛如塞壬的歌曲,伴随着湿热的温柔萦绕耳畔。

眼前温润端庄又摄人心魄的天朝上国,若是想要对谁示好,恐怕鲜有人能招架得住。

亚瑟心眼清明,却依然身不由己。

正当他意欲开口打破这被牵着鼻子走的氛围,正处于上风的诱惑者竟出乎意料地率先退出了这场游戏。

王耀猝然侧首,及腰长发差点抽中亚瑟甚为重视的脸面。

“喂、……!”

被镇日赏玩在手心的柔顺丝绦伤起人来居然也堪比刀匕,睚眦必报的傲慢霸主正待好好教训,却顿时凝滞了所有动作,甚至方才激越喧嚣的脑袋也刹那空白一片。

他在笑。

他在微笑。

唇角的弧度,没有一星半点的讥哨冷肆。

亚瑟捂着鼻子的手指渐渐松开,不知不觉已拢住难掩惊愕的表情。

那是一种,亚瑟难以描绘的情境,因为他从未有幸得见。

琥珀色的眸子望向洞开的窗栏,那其中如同盛满了夺目的阳光。

哪怕凄惨的模样在炽热的照拂下毫无遁形,可那抹似浅还深,又极尽欣慰感慨的笑容,却比木叶间漏下的烈日愈加暖烈。

亚瑟·柯克兰从未见过。

震撼,随之而来的,是恐惧。

——这才是,真正求而不得的东西。

那一刻,他突然领悟到了这一点。

这才是,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也无法属于他。

 “你……都快被皇帝所抛弃,又,在开心些什么!”亚瑟听见自己一贯盛气凌人的自信语调生了缝隙,有了扭曲,“你是疯病犯了?”

无法遏制的刻薄,他不该如此再三失却风度,然而似乎指间流沙般不容情面的真实铺陈眼前,唯有焦躁驻留掌心,蔓延至心间。

“并没有啊。”

王耀轻声诉说着,像是害怕惊扰那一场梦幻,那碍眼的弧度悦然得难以抑忍,眉眼间尽染的柔情眷恋,与近在咫尺的男人全然无关。

与亚瑟·柯克兰无关。

“只是,再一次,再一次的确认了一件事。”闪动着熠然的目光长久驻留窗外,犹如已乘着思绪去往别处,捉捕不到围堵不住的杳远。

再也没有可以阻隔的物体。

“因为有他们,我此间虽然落魄——”

窘困潦倒的弱者悠缓地轻轻吐息,连话音中都夹杂着沉稳的笑意。

“却从未,有过绝望。”

亚瑟察知到自己的手在颤动。

——这才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心底的声音击鼓般越来越响,直到脑袋嗡嗡作响。

唯有那一句话,清晰得无可错判。

这是他的绝望。

名为绝望的愤怒,与疲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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