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朦胧·柒


【柒】

 

乍然自酷暑踏入昏聩门廊,眼前满目鲜红交错斑驳着,就像身处故国摇曳多姿的玫瑰园中。

如果这些花瓣,闻起来并非腥锈浓重的话。

亚瑟恍惚,随即抿唇绷成一线,反手将门砰上。

若是以往,搞出这么大动静,他自然能在转过珊瑚屏风后即刻收获王耀眉头紧蹙一脸厌弃的表情。

倚着几案之人的神色会是一贯的冷漠,有时候亚瑟甚至隐隐觉得,王耀并非是对他的到来不耐烦——毕竟那家伙早已因为奈何不了,于是干脆视而不见起来——而是在指责他虐待了自家年代悠远的门扉。

就是那种眼神,可以让人深刻而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还不如死物。

亚瑟也耸肩表示淡定,泰然自若地自顾自在对方身上发泄压力,至少用身体力行,好让人知道死物可没那本事。

可是今日,只有一路蜿蜒至床帏后的碎布,仿佛嘲笑着他的姗姗来迟。

亚瑟·柯克兰从未留宿在这院落。

可是他停留在京城的夜晚,大半时间都在此打发,固然会对这里的格局了如指掌。

“野蛮人!”

狠咬牙关下溢出失态的低咒。

开什么玩笑!

手下败将、北方毛熊!谁给他的胆子,竟然随随便便跑到清国来瓜分属于大英帝国的利益!

破碎玉珏的棱角磕得军靴发出一声尖锐,金发的闯入者连踢开的心思都没有,跨前最后一步,扬手将半掩的暗色帷幔挥开。

真惨。

宛如褪去血色的手臂软软陷在床头,缠着金丝的红绳本该缀在如瀑青丝间,此时却极其碍眼地勒在腕上,因吸饱鲜血而鼓胀。

“啧。”

亚瑟甚至能够诡异地感同身受起那头蛮熊的情绪。

征服感。

该死的成就感。

无论哪个男人见到王耀像拔去利爪的猫儿一般乖乖阖眼在自己怀中安安静静任凭摆布,都难免会油然而生这种扭曲的满足感。

古老的文明,广袤的丰饶,在自己的手中。

在自己的掌控下!

他是理解的,他当然理解得透彻。

砰——

被汗水润湿的手套冲击上雕栏床柱,扬尘争先恐后粘附上来。

火大。

即便看惯了那人在自己面前的凄惨模样,并不代表亚瑟·柯克兰宽容大度到毫不介意别人对他的东西动手动脚。

这让人,非常火大。

粗杂的眉毛虬结得愈加浓密,右手却在即将碰触到冰凉滑腻时顿住。

惨白到发青的指尖微颤,将亚瑟暗沉得墨绿的眸子向下引导。

睁开双眼中的空洞也只是瞬息,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对琥珀已经重拾熠熠莹光,同时也冷得冰凉。

换你了啊——就如同那样说着。

没有一丝意外,在理清了目前状况后,意图解放双手的努力,终究在裂开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及止不住的颤抖阻挠下收效甚微。

亚瑟在抽回手后不客气地坐在床沿,不置一词居高临下观摩起对方的无用功。

斗室间唯有偶尔抽吸回荡,一盏茶后归于宁静。

意识到无法凭借自己力量达成目标的人也不扭捏。

王耀相当坦然地卸下力道,将黑丝凌乱的脑袋侧向里间闭目休憩起来。

亚瑟简直要被逗笑。

难怪那头熊那么没轻没重,即使是自诩绅士的大英帝国,也耗费了数十年才容忍下这般冷遇。

预备着一觉睡到仆役准许入内时辰的东方长者施施然再度睁眼,头顶窸窣晃动的阴影挥之不去,就像这数十年间许多个夜晚一样。

只是今天,那几乎让人窒息的笼覆并未持续到蜡炬成灰。

亚瑟扔开沉甸甸的发绳,咋舌看着手套染上殷红,眉头紧锁着摘下。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床上的头颅微微颔首,待亚瑟再度调转视线,那人已硬撑着坐起。

缠裹在小臂上的破布全然无法遮盖累累伤痕,看着都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割裂不断洇出细流,可是那具纤弱身躯的主人却愣是没有丁点声息。

若非汗水将额发湿润成一绺绺贴在面颊,琥珀眸中的焦距亦是忽远忽近,亚瑟都要怀疑王耀究竟是不是同他一样依托着肉身。

“来点鸦片?”

话音方落,一股杀气以千钧之势刺面而来。

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掐死自己一般。

——啊啊,看起来不需要。

亚瑟内心回答着自己,嘴角却起了戏谑的弧度。

 “怎么了?鸦片本来便是镇痛之用,不是吗?”

像太阳一般。

他愤怒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有如闪光的金子。

亚瑟饶有余暇地欣赏着,他清楚王耀全然没有与自己匹敌的力量。

然而,先冷哼出声的,却是处于下风的弱者。

“亚瑟·柯克兰,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吗?”

珠玉和鸣似的声响,其实已经许久不曾入耳。

西方来客微微倾身,示意洗耳恭听。

自从带走香港后,王耀就和他无话可说。

哪怕是在夜幕深帷中变着花样、差点让自己引以为傲的风俗颜面扫地,到底奈何不了像死鸭子一样嘴硬的家伙。

腕部勒痕显著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将凑近的身体推开,没事似的滑下床笫踉跄向早已凉尽的茶水。

两相交错之际,那些由别的男人烙下的痕迹近在咫尺,明显到,亚瑟极力无视也无法自欺欺人。

低级的示威。

他恶狠狠地说服自己。

俄国还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尤其是克里米亚失利后不久便蠢到送借口上门。

偏偏自己刚才还真差点就傻傻上钩。

说不清是在不满哪一方的愤恨目光追逐着那人的摇摇晃晃,褴褛长袍下的光裸若隐若现,格外刺眼。

亚瑟此前曾调笑盛赞过东方服饰风情万种尤为勾人,此时却因胡乱遐思,不由迁怒起那些太过保守让人看不清的衣服来。

啪——

王耀将茶碗重重敲上黑檀桌面,大半个身子几乎勉强靠着才不至于摔倒,口吻却没有丝毫软弱。

“要我提醒你,你和你的所谓‘挚友’,正在我家,残杀着我的子民吗?”尖细的下颌微微高抬,久违的,令人恼火的傲慢,“现在,你却作出一副踩死蚂蚁般心疼的悲悯之姿……简直,笑话!”

“哦?”

十指相合置于交叠膝上,意外的,亚瑟感到心底抑郁被扫清了不少。

“杀人,这种每天都发生的事,似乎不足为奇,”日不落帝国如是冷酷地含笑宣告着,“不过来自于我的同情,你可得感恩戴德的收下啊,毕竟那可是上百年都难得有上一回的。”

能在王耀身上掰回一局,如何都是件令人雀跃的事。

对方一如既往回报以嗤笑。

“那真是抱歉了,你的同情不太值钱,我就不收了。同时于我而言,今日被砍了,改天再讨回来,这才是常有的事。”

凌厉的视线紧紧攫住自己的,毫无掩饰的意有所指。

差不多被指名道姓的男人愉悦地笑出声。

“当着我的面,你还真敢说啊。”亚瑟看着连站都站不稳的人,双手抱胸,上下打量后口气嘲讽十足,“你确定,你还讨得回来?”

——你可能都快死了。

亚瑟没有说出口,哪怕他内心清楚这是事实,或远或近,这都是实情。

可是他并不想诉诸于口,至少不是现在。

纵然终有一日会看着眼前这让人没辙的家伙消失,可是他依旧不想在结局到来前捅破这层纸。

有着莫名自信的弱小国度弯起嘴角,就算此刻一身狼狈,甚至衣不蔽体风仪尽失,却坚守着早已作古百年的幻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就像你和那个法兰西的混蛋,镇日打打杀杀,但一旦涉及利益,不是合作得挺愉快?”

或许是亚瑟无意识的颦蹙,招惹来王耀挑衅般的讥嘲:“我和沙俄,说不定有哪天,也像你们两人一样,如胶似漆了呢?”

谁和那个胡子如胶似漆了!

你又怎么会和那头刚刚凌虐过你的熊形影不离!脑子坏了吗!

思忖着应该先回敬哪一句,多年不曾针锋相对的阶下囚已再度直戳重心。

“怎么?你是在担心,你在我家的利益受到威胁?”


未完待续


啊……明天要出远门所以要早点睡【殴

总之……好歹也算更新了呢啊哈哈哈哈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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